「好冷!」在寒風中縮了縮脖子,心想這座日本名校大概就是如此了,一排排工整的系所大樓立在灰暗天色中,毫不起眼,而在這個新年期間,一路走來更宛如空城。當我穿小道準備離開時,路旁一座木造倉房中傳出響亮的「嘯」、「嘯」聲,不禁令人好奇駐足。
越過籬笆探頭望去,這原來是一座半開放式的射箭室,面對著長約五十公尺的空曠靶場,有幾位男、女同學正在射箭。心想:「進去瞧瞧也不錯。」趁他們出來取箭時,我趕緊驅向前去。我們用英文加手語簡單的聊著,當他們知道我是從台灣來的,都微笑又點頭地歡迎我,但當我表示想進去看他們射箭時,他們的表情馬上嚴肅起來,好像面臨一個重大的決議。他們交換了一下意見,廣德同學代表大家慎重地要我答應,一切得依他們的規矩。
規矩,從進門前就已開始,要先對著射箭室深深一鞠躬,並發聲問好;脫了鞋進來後,只准我在一條起始線的最側邊觀看,然後,室內變得一片肅靜。只見他們分別站在起始線端,深吸口氣,開始一連串的射箭動作:前跨三步,執弓、搭箭、凝神、拉弦、瞄靶、射出,每一步驟都是那麼地清晰、流暢又有力;射中靶時,大家會齊呼:「嘯」,表達對射箭者的敬意。
看他們一次又一次認真地執行每個動作,讓我感到驚訝。不過是射箭嘛,還不就是拉起弓、瞄準和射中靶這件事,但在這裏,不只是如此,整個過程就像是一場莊嚴的儀式,而他們的精神氣度,更像是持修中的戒僧。
是的,這裏是「弓道部」,在一面牆上掛著上百塊的木牌,正訴說著這個「道場」悠遠的歷史。廣德告訴我,舉弓、搭箭、轉身的每個動作都有其用意,更驕傲地強調,名古屋這兒的弓道是正統的武士傳統,與京都的貴族式或其他地方的射法並不相同。而每個流派各有特色,要有所成就還靠個人的修行。
要修什麼?修多久呢?眼前的同學大多有一至三年的「習弓齡」,而資深者不需從看他中靶的成績,僅僅從舉手投足的射箭動作中,就可以一眼認出。廣德是其中修練最久的,從國中開始習「弓」,至今有七年的時間了。他已獲得弓道協會的「三級」資格,但要達到最高階段,他還有五級的路要走。
翻開協會的會刊,照片裏的高段者,多是鬢髮已半白的老者;廣德恭敬地說,「姿勢、氣勢和準度」是弓道家缺一不可的條件,也是他一輩子的功課。
「一輩子把一件事熱愛又誠摯地做好」,對我這個台灣人來說相當陌生,而「一代代地把傳統技藝的精神、內含傳承下去」,更是在自己週遭快絕跡的事情。但他們的態度確實讓人佩服,不僅在道場是如此,也會自然地在生活、學習或工作中表露出來吧。
看看別人,想想自己,在台灣面對產業外移洪流而驚慌失措的今日,也正是一個契機,當更多人回過頭把自己的工作和生活認真地經營與傳承時,就會成就一股強大而安定的社會、文化力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