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盡,轉眼秋。
回顧這一整個夏天,我都在尋找一幅合適的畫面。
那樣的畫面,適合一個人獨處時觀賞,看起來不至於太過奔狂放,卻又符合夏日特有的浮動質感;那樣的畫面,既使在炎熱的氣溫下,也可以降低直升的溫度,在心浮氣躁時能夠冰鎮不安的知覺與感官。我知道這樣的條件太過嚴苛,因此電腦光碟裡電影DVD換過一片又一片,終究都不適用。彷彿,在我心裡早已經預謀著一段影像,像伯拉圖的理想世界一樣,有一個遙遠的畫面在遠方等待著我。
我必須啟程,必須去發現,並且和那個畫面相見。因此,我努力嘗試過各種不同的方式,卻始終功虧一簣。愛情片太世俗、古裝劇太沈悶、音樂劇太慵懶、動作片太誇張。我頹然地坐在電腦桌前,望著冷氣機出風口送出的微風,輕輕吹撫牆上的風鈴,暗示著一種無聲的寂廖。我開始有點擔心,也許,我根本就是一個缺乏創造力的人,無法為平凡的生活撰寫熱鬧的劇本。
然而,我又是如此地不安於室。
夏天的騷動漸漸過渡到我體內,像一道午後輕風撫過的湖面,波紋瀾漫。我在屋內來回走動,視屋外歹毒的烈陽與悶煮過的城市為敵人,老死不相往來。我天真的以為,只要將所有發燙的風景都框在高樓身上的窗欄裡,然後,關上窗戶,拉上窗簾,終有一天,夏日就會逃得無影無蹤。
只是,當我折回電腦桌前,卻發現無論我如何賣力地偽裝與戲謔,終究掩蓋不了心中那個騷動的想像空間。我手足無措,漸漸地,在不知不覺中,許多排好隊的畫面竟如同約定好似地,一個接著一個自我的腦海中蹦出。
我閱讀一兩頁書,卻讀出歲月的荏苒與斑駁的情愫;我闔眼輕輕睡去,卻聽見踮起腳尖的愛情輕聲走過,在夢與夢接壤的邊境;我寫下問候的話語,卻看見文字跳躍成音符,一首輕揚的百老匯曲目,小提琴與薩克斯風糾纏不休;我翻閱泛黃的舊時信籤,灑滿陽光的午後,落葉般飄落一張張記憶中熟悉的臉孔。
加入創意,想像才有生命力。接踵而至的長大,讓人們幼時的想像都還來不及成熟,就已經被日復一日的工作與乏味無趣的生活啃食殆盡。幸而,日益進步的數位運算科技,填補了人類世界的缺陷。只是,邏輯運算功能遠落後人類大腦的數位晶片,居然得負起滿足人們想像空間的重責大任,這究竟是數位科技的進化,還是人類思考的退化?
只是我發現,原來,在遠方等著我的,其實是我自己。
是閱讀時乍然落淚的自己,是夢境中四方流浪的自己,是撰寫時筆墨酣然的自己,同時,也是回憶時無法逃離的自己。是每一個重疊的自己,不斷地,不斷地呼喚著現在的我。
在夏季的最後一天,我伸出手去觸動一直住在心裡的,那個迷路的畫面,一個隱藏已久的夢想空間。並且隨著悠揚的旋律,熟稔地舞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