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到了沒?」我們的車子在一個叉路口停了下來,志強忍不住又問了戴爸這一句。我則被山下的景色所深深吸引,從這裏正好可以穿過左右層層疊疊的山脈,望見太陽剛從海平面躍升而起,使得海的湛藍與山的嫩綠,一下子都鮮活了起來。
「別急,下一個山頭就到了。」戴爸還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樣子,指著前面這條雜草叢生的路說:「跟好了。」
志強回過頭對我苦笑了一下,趕緊催足油門跟了上去。這也難怪志強已經有點不耐,我們在凌晨不到四點就被挖起來上路,從一片漆黑騎到東方既白,從海岸公路彎進大武山,已經翻過好幾座山巒,而目的地好像還在天之涯。
就這樣一台豪邁追逐著另一台野狼,撞出了高過人頭的芒草堆,再顛過漫長崎嶇的石子路,最後衝入濃密的原始樹林中;在這種狂奔下,整個時空似乎不斷地倒退,山林的野性氣息也愈來愈濃。終於,來到了路的盡頭。
「把長袖衣服穿好、帽子戴好,再來要用走得了。」只見他們父子抽出番刀,精神抖摟地大步向森林裏邁去;對他們來說,山是最慈愛的母親、是最有智慧的長者,踏在沒有路標的山林中,他們沒有懼怕和懷疑,因為深信會有祖靈在指引。
是的,我們要去的地方,正是已無人跡的排灣族舊部落遺址。戴爸說:「我是在六年前長途跋涉地追一隻山豬,才發現這裏的。」再翻過一片竹林,一座石板屋的舊部落總算出現在眼前。「後來我放了那隻山豬,我想牠是祖先派來給我帶路的吧!」
真是令人震撼,順著近四十五度的山坡,竟有一排排的石板屋向上延伸林立;雖然大部分屋子的屋頂已塌,更被野草、林木給包圍,但仍可想見不知多少年前,這裏曾有個非常地興盛部落。
戴爸領著我們來到一個視野良好的石板台地,向下正好可以瞭望整個山谷。「祖先們當初一定在這裏設下了哨所,以監視敵人的行動。」這種依山而建的部落確實易守難攻,但為了這點就得千辛萬苦搬運石板上山來嗎?顯然不僅如此。
戴爸為我們解釋著先人的智慧,他指著剛翻過的那座竹林,「竹子是原住民的財富,除了做竹槍、搭會所,還可以做各種用具。」又指著另一方向說:「那裏有水源地,往水源地的路上有一片坡地,以前應該是小米田及生薑地。」他笑著說:「原住民是很聰明的,在斜坡上種田,稍微彎腰就可以了。」另外不同的野生植物各有作用,可以當藥草、當染料,還有木麻可以織布;至於山豬、山羌、飛鼠、水鹿,更是山間常客,不過,戴爸正經地說:「山也是要休息的。」喔,原來打獵也有季節限制的。
微風輕拂,陽光暖暖地從樹縫中灑下,這一趟的「回歸」之旅,真是令人難忘。志強興奮地揮動著手中的刀,對著山谷發出嘹亮的長吟;我看著他,好像看到了當時的猷長指揮著勇士們的英姿。
「啊!竟忘了把相機帶出來。」「也許是祖先不想要我們帶吧。」是啊,城市的文明就讓它留在城市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