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走出門到前庭澆花時,一抬頭,覺得眼前有團樹影相當怪異,不禁多注視了一會。這團樹影顯得特別肥大,而且不會隨風搖動。過不久,它的形狀開始變化,從球狀變成彎彎的條狀黑影,一端是尖尖的鼠頭,另一端是高高蹺起、比身子還長的尾巴。牠就站在這根枝幹上,昂首慷慨地啼叫了兩聲,這時另一邊的山頭傳來了回應,牠回頭看了一眼,就轉身專注看著下方。突然,牠全身拱起,一躍而下,展露出寬大的兩翼,瞬間消失了?影。
這是我家山頭的飛鼠,偶而會出來露露臉,還算相熟。不久前則遇到一個稀客,在另一個夜裏的另一團黑影,不過這次我們是正面遭遇,牠剛好擋在我上山的小徑之中。聽到腳步聲,牠圓滾滾的身軀一動也不動,卻能將頭轉了將近一百八十度來面向著我。啊,是隻貓頭鷹呢!看牠靈活的眼神,似乎透露著某種神祕的智慧。就這樣彼此對視了一會,我忍不住跨前了一步,率先打破沈默;牠則驚恐跌撞地往一旁飛開,隱沒在路邊的黑暗處。看來牠不是衰老了,就是受了傷,但人鷹殊途,我也只有任其擦身而過。
像這樣的偶遇在這裏常常發生:夏天裏的螢火蟲,偶而會誤入人室,當燈火一熄,牠一閃一閃的光亮,在屋中劃出一道航線,載浮載沈,宛如承載了滿舟的心願;冬天則是樹蛙的發情期,蛙鳴的迴響有如浪潮,但要驅離牠們,得耐心地聽聲辨位,再注意濕泥間隙中那探頭鼓腮的可疑?跡。爽朗的清晨,也曾看見一隻綠背的小鳥,傻勁地啄著一根枯幹,不知可是傳說中的啄木鳥?至於多雨的午後則要小心了,那一天和一隻大蟒相遇時,牠正咬著一隻大蛤蟆,嘴邊血痕斑斑,接著我轉身、牠竄走,也不知是誰嚇著了誰?
山居生活,即使沒有影音娛樂,仍是不乏趣味。特別的是,這座山就立在台北城中,離鬧區、離捷運都不到十分鐘的路程。能夠在山林野趣與文明便利間左右逢源,在現在算是很難得的事了。其實人本來自自然,卻不斷築起一道道的樓牆,將這個母親遠拒於外。對於牲畜,只熟悉杯盤中的美味;至於活生生的鳥獸蟲蛇,不但陌生,甚且懼怕。
會不會有轉機呢?目前的傳播科技已漸漸營造出這樣的可能性,也就是在高度網路連結性,及更緊密的虛擬工作平台環境下,工作領域的時空限制將被打破,只要遵行規則,每個人可享有的行動自由將會更大。有趣的問題是,當人有了更大的空間,會往那一個方向去呢?當然,文明與自然不該各走極端,你儂我儂才是更高明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