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誌工作有一特性,那就是每逢截稿出刊期間,總會搞得案牘勞形、人仰馬翻。現在又進入這段戰備時期,沒想到同事的電腦居然使起性子,一會兒好又一會了壞,惹得她心煩氣躁,竟落下淚來。想幫她解決又不懂她那台電腦的大老爺脾性,只好安慰她說,不急,慢慢做就好。
她的心情很容易體會,大家也都有過類似的經驗,但是令人感觸的是,為何我們會對一台沒有生命的機器爆發這麼大的情緒?
這是一個有趣的問題,而貼切的答案或許就是,電腦的工作是我們的思想透過十指傳遞到了鍵盤,再進入到主機的運算才有螢幕的呈現,這時的電腦已不只是電腦本身,而是人身體感官的延伸了。試問當你的身體受了傷,行動有所不便時,你的心情能不被影響嗎?
這個論點曾在西方的傳播理論中被提出,而引發極大的震撼。加拿大的傳播學者麥克魯漢1964年在他的「認識媒介」一書中生動的闡釋了:「媒介即訊息」的道理。在他的定義中,媒介指得不僅是典型的大眾傳播工具,只要是能傳遞意義和感情的人造器物,都是媒介的一種;而每一種媒介都是「人的延伸」,如穴居人的石斧是手的延伸,書是眼的延伸,電子媒介(無線電、電視)則是中央神經系統的延伸。
這樣的描述很容易可以理解,但重要的是他進一步推論:由於媒介具有感官延伸的特性,因此使用不同的媒介會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人類在各種感官的平衡狀態,進而可以促成社會的重大改變。比如說他認為正是印刷術的發明摧毀了部落文化,這除了是因書籍的散佈讓人可以獨處閱讀,而誕生了個人主義,更重要的是印刷和文字的「線性結構」,促成強調因果理性的工業革命。
引證到近代的大眾電子媒介時代,新媒介的電視和電影,則是聲光效果俱足,對人的視覺和聽覺採取了包圍之勢,讓人深深的參預其中。這對於打破區域文化隔閡,無疑具有宏效,因此可以說它是促進「國際化」、「世界村」的一大功臣。
這是多麼大膽的論點,雖導向了傳播科技決定文化發展的「唯物決定論」,與某些強調人本的批判論點大相逕庭,但又讓人覺得言之有理。若真如此,應用他的理論於當下的新媒介-網際網路,又代表何種感官的延伸,將對人類的社會文化造成何種改變呢?
網際網路未來必然是百川匯流之勢,但若僅是集合各種媒介的應用而已,電視只不過變成網路電視,印刷報只不過變成電子報,本質不變,那並不會產生太大的衝擊;但網路就因具有了即時反應的能力,才讓它和傳統媒介產生極大的區隔。反應的能力對人是一種解放,讓人不僅有更大的選擇自由,更可以隨時發言、回饋意見,這對於傳統廣播、一言堂式的大眾傳播,可說是一大巔覆。
但若說人的潛能、自由將獲得更大的發揮,卻又言之過早,因為網際網路的發展中還有一個變數,那就是電腦的運算能力正與人腦在競賽,企業莫不汲汲營營於擁有「過人」技術,以設法再次掌握群眾。這種競賽或許永無止境,商家可能掌握了消費者的行為習性於一時,但消費者不久又會改變心意。且不論人可否因網路而得到更大的解放,但可以來想想「物極必反」的道理,也就是當人向外的延伸發展到了極限,或許就是更需要觀照自己內心的時候了。比如說當了機還能夠笑嘻嘻,那才是不容易的修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