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部小镇,相对于横冲直撞的年轻,显得太过轻薄短小。死板的柏油路,一棵棵行道树干涸地将脖子伸进天空,透气。没有云的蓝天气,站在骑楼外的人行道上,让视线穿过红绿灯、十字路口、窄巷、车流、人群、高楼,把头抬高一些,就可以看见天空刺眼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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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长街,朋友站在身后,问我看见了什么?我苦闷起来。远方的摩天大楼一幢幢不断攀高,原来,我看见了迷恋北方城市的17岁,我看见了旅行的起点。

迟滞的夏日,铺陈在世界地图上的许多地名,都是无法成行的渴望。我花去大把时间看着远方,发呆,哪儿都没去成。常常不太说话,沉默着,把心事都投射在远方地平在线,好像就会有人懂了。有那么一次,我真的趁着没人注意,翻越过围困这小镇的矮墙,旅行去了。我跑过夏日曝晒的乡间小路,稻谷摊晒在地上,蒸出饱满的气息。没有人烟的午后,没有风,三合院里晾晒的衣物不动如山。我继续奔跑,然后,听见背后传来城市里此起彼落的车流声。我回头,拥挤人潮从我身边快步通过,喧嚣、热闹。这是大城市特有的生活方式,而我路经。

直到我搭上高铁列车,低空飞越陌生的窗景,我才确定自己已经离开小镇了。降落,在台北这一洼盆地之上。

几分钟前,我还在阳光的手掌抚弄之中,看着列车窗外映像着光芒的嘉南平原。我总以为,在平原延伸的远方,可以看见那个我一直急欲离开的小镇。我轻盈,飞扬如一片不解世事的羽毛,一转眼,就跨越了17岁,跨越了起点。

我带着微笑,从窗口沿途辨认长长的地平线。那被无限展延的年少时光。是这样的,一旦离开,我就不会再回头。回头,只会看见旧地。我就是这样,以一个坚决的手势,将自己从小镇推进城市。大城市滋养、壮硕了干涸的年轻,当我邂逅了希望与失望并列的城市,我开始习惯娴熟地包装自己。

列车进站,车厢内的灯光全部暗去,我才确定自己真正离开了。因为那样的确定,突然,我苦闷起来。我在不为人知的悲伤中,自虐地咀嚼一出自导自演的独角戏。来到着迷的北方,才知道,只有那执迷不悟的17岁,是一旦跨出,就再也无法返回的禁区。既使有了再快的通讯科技,也不能将我带回到起点。

当我望着列车缓缓驶进台北,不禁想问,是不是,其实我一直在飞行,根本没有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