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打開中國近代史,西元1840的「鴉片戰爭」,船尖炮利打開了中國的門戶,殖民主義入侵,中國被迫走向現代化之路。有志人士發起自強運動、變法圖強,以其抵抗西方的衝擊。物換星移,在2007年的半導體世界中,中國依然是列強極欲吞食的一塊大餅。根據統計,2006年中國半導體市場已破1000億元,達到1006.3億元,是全球最大半導體市場。
場景由清末民初轉換到現在的後工業社會,以往的租界,成為現在的聚落(例如上海是通信聚落而深圳市PC製造聚落),分門別類一個個地劃分清楚,在聚落內,有著大量的廉價勞力,卻不曾擁有核心權力(技術與規格)。中國不但是世界最大市場,也是世界最大工廠。而西方帝國主義自19世紀以來,侵略本質不曾改變,依然掠奪著非軸心國的原料與人力,然後再從消費層面進行一次次的剝削。
這個局勢下,最大的不同點在於,台灣從被殖民地,搖身一變成為列強之一,急欲西進與歐美日韓一較高下。然而中國當局也在積極發展自身的核心技術與訂定屬於中國市場的規格,藉此「變法圖強」。列強各自擁專利打仗,商場如戰場,宛如一場「晶片戰爭」。
有鑑於兩岸局勢發展必會左右整個半導體世界的趨勢,零組件雜誌特地企畫此報導,針對兩岸分工現況作一探討,本文以台灣觀點出發,採訪了本土廠商虹晶科技業務行銷處副總經理李宗誼、環隆電氣設計製造事業群總經理侯爵與一直在台灣半導體產業耕耘的半導體產業協會會長伍道沅。
兩岸現況探討
簡而言之,現在兩岸都在走聚落效應。只是,台灣比較像屈臣氏,小巧緊密而完整,中國像SOGO,地大物博又商機無窮。那麼,兩岸的現況差別為何?可以由最近熱門的群聚與聚落效應來解釋之。這兩個名詞,乍看之下雷同,但是字源大不相同。群聚(cluster),群聚源起於游牧民族時代人類相互合作求生存的本性。在一個社會裡面,一旦有一件新鮮事發生時,每一個人都希望參與,不願落後,自然發生一窩蜂的情況,這就是群聚效應。但是到了工業社會,群聚成為一個區域發展產業的重要因素,成為產業聚落效應(industry cluster effect),根據英國科技部的定義,所謂聚落,就是在一個特定的地理區位內,聚集著一群高密度且事業領域相互關聯密切的公司、供應商、服務支援體系、組織與機構所組成的產業共生體。半導體的聚落效應,無論在中國與台灣當局皆積極策動,中國有上海深圳等,台灣有竹科中科南科。宏觀來說,無論中國台灣,對世界而言,都只是個生產聚落,差別在於,何處的效應力量比較大。
而台商大舉西進中國大陸市場,總括來說,不外乎看重中國三大效應因素:第一,希望利用中國大陸便宜的土地及人力擴大產能,降低成本。第二,看重中國大陸廣大的內地市場,第三,吸納人才,進行技術研發項目的合作。但是,還有另一個重要的理由,就是群聚。環隆電氣侯爵指出,當大家都在西進的同時,你怎敢不跟進!當Intel在大連設廠時,AMD與IBM等大廠如何坐視不管?
當世界把焦點放在中國低廉的生產成本與可供剝削的廣大消費市場時,虹晶科技李宗誼開宗明義表示,台灣必須利用其較完善緊密的生產練,去替客戶降低成本與製造風險,這是台灣僅存的競爭力,也是可以與中國抗衡之處。但是,在降低成本的兩岸氛圍下,彷彿吸毒行為一般,不吸食(降低成本)馬上如暴斃般痛苦,而吸毒後根本就是慢性自殺。因此,兩岸開始有危機意識人氏開始提出呼籲,中國業內人士認為,台灣舊式的降低成本策略雖可掌握先機,但卻不能提供足夠的持續動力。半導體產業協會會長伍道沅提出:台灣要轉型,機會點在於累積的經驗值上。我們不該妄自菲薄,不要頻頻回頭看台灣會在多少年內被趕上,而要思考,我們能往前走多遠。
兩岸的共生與競合關係
台灣目前在技術上處於領先的地位,但能領先多久,沒有人能保證。而在降低成本策略上,也是一條不堪回首的不歸路。在前有懸崖後有追兵的情況下,台灣必須走出自己的路。而中國大陸以新銳的角色參與了半導體世界,美其名為世界最大市場與最大工廠,但將陳腐的說詞揭穿,也不過就是一頭待宰的大肥羊。因此,為了讓中國與台灣脫離工廠的宿命,伍道沅認為,中國大陸方面必須利用其夠大的市場,爭取訂立規格的權力,而台灣方面,也應該利用與中國同文同種的文化優勢,去開拓中國市場潛力,並且利用自身領先中國的技術基礎與經驗,協助參與中國大陸訂定規格。台灣與中國必須協同合作,產生共生關係,才能與歐美列強在規格訂定的角力賽中,一較長短。
侯爵也表示,台灣因為起步比較早,無論各方面與中國相較都有較豐富的經驗,有經驗,風險自然降低,也比較容易抓住趨勢。也因為如此,台灣在與中國大陸的共生關係中,扮演著藍海領航員的角色,引領中國,與之協同合作。在西方帝國主義的侵略下,台灣與中國應該形成區域聯防,以抵擋全球化的浪潮。唯有擁有核心技術與訂立規格的權力,才能避免再次淪為半導體世界的殖民地。
但是,商場就是戰場,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實力保永生。
台灣利基點與盲點
兩岸互助,是抵抗歐美入侵的策略。但是,兩岸之間,存在一種矛盾的競合現象。李宗誼認為,台灣當局,不得不提防中國大陸所帶來的虹吸效應,將技術捲走。以消費性電子為例,台灣廠商仍然以PC base為主,中國已在發展高階SoC的研發與整合。在挑戰設計複雜度的積極性上,台灣相較之下保守許多。此外,就社會整體層面來看,人才一直是台灣的一大隱憂。李宗誼說道:「在我們那個年代,都是來來來,來台大,去去去,去美國,因此國際化視野夠遼闊,能夠將新概念引進台灣。但是,現在的學生,一畢業就只想著要怎麼進台積電拿股票,變成知識化勞工,潛力也被侷限住。而中國目前國際化的程度一直在提升中,加上海歸派人才陸續投入研發工作,如果台灣繼續故步自封,相信將來一定危機重重。」
台灣的盲點就在於短視近利,上至運作機制下至社會人心皆然,體質好的廠商總是鎖定中低階等可以馬上現撈一筆的產品,故使得台灣在高階研發上遲遲未有突破。但是,台灣也有其利基點。侯爵表示,1976年,素有「鞋子大王」之稱的中台灣製鞋大亨蔡長汀,跨行創辦以電子零組件製造為主的環隆電氣。28年後,環電已發展為全球設計製造代工服務DMS(Design & Manufacturing Service)大廠。在面臨過921的天災人禍,機房倒塌等挫折,目前仍然屹立不搖。台灣,有多少像環電一樣的本土廠商,在這塊土地上深耕,在國際上求生存。環電只是一個縮影,其隱喻的精神為不屈不饒。
因為有不屈不饒的精神,所以創造了台灣經驗,有經驗的價值在於犯的錯將會變少,這對目前在消費電子狂潮下的半導體世界,無疑是一大利基點。李宗誼指出,現在的客戶非常看重降低風險,因為一旦犯錯,除了風險成本增加外,還會拖緩上市時間(Time to market)。所以,無論在設計服務與設計製造代工服務上,經驗可以為客戶降低風險,更可以促使生產流程更順暢,創造無形的價值外,也不是可以被輕易取代的。
消費電子時代來臨,降低風險與上市時間兩大議題被突顯出來,這對台灣來說,是個機會點。伍道沅認為,台灣有完善緊密的生產鏈,加上高鐵開通,一日購足(one stop shopping)的生態環境將輕易達成產品上市時間的需求。而台灣經驗又可以使得製造風險降低,有了硬體(生態)與軟體(經驗)的配合,台灣發展潛力大增,低價競爭的割喉戰時代已經過去。
結論
從全球的觀點視之,台灣與中國應該形成區域聯防,利用其廣大市場,合作訂立專屬規格。但是,彼此又各懷鬼胎,暗中較勁,深怕被對方吃掉。在製造方面,中國大陸是一個大工廠,擁有低廉人力與便宜生產成本。台灣是一個小工廠,用老經驗來爭取訂單,彰顯的優點是降低風險與加快上市時間。各有各的優勢,但也都共同面臨一樣的危機—核心技術的研發劣勢。
如果,核心技術依然掌握在歐美,那麼,台灣與中國只是在做困獸之鬥,大工廠與小工廠的訂單戰爭。如果不走研發,那麼兩岸只是在爭著誰當工廠。以短期來說,有訂單有利潤有飯吃,何樂而不為。但以長期視之,工廠永遠都只能「做」。做的比較便宜,做的比較精緻,但總是尾隨在別人的腳步之後,腦筋只能用來爭取訂單,而不是在「創造」。
無法創造核心技術就無法擁有權力,何謂權力,權力是一種控制他人與免於受制的力量。失去的權力,就只剩下被宰制的命運。無法創造核心技術的工廠,與被宰制的殖民地,又有何差異。
因此,對兩岸當局政府而言,不管是祭出管制政策或是心戰喊話(如大陸生產台灣研發,亦或是根留台灣等),都應該想一想,如何培育自身的研發實力與創造能力,以求掌握權力,才不至於淪落為半導體世界的殖民地偽政權。